【执手杯】一捧康乃馨（小说）

漂泊的心

一捧康乃馨

小说/马华

陪客户吃完饭，他走在回公司的路上，虽已是孟夏时节，但炎热中依旧透着些许凉意，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刚走几步，便看到一个小女孩坐在花店门口哭。他冷漠的笑笑，本不想理会，但看到地面上破碎的储蓄罐和小女孩手里攥着的皱巴巴的零钱，他有些好奇，他想，小女孩一定是把钱弄丢了，对穷人施舍几个钱，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于是，他走了过去，用手拍拍小女孩的肩膀，轻蔑的说：“孩子，不就丢了几个钱吗，哭什么呀，我给你一些便是！”

“不，叔叔，我没有丢钱”小女孩倔强的摇着头……

他被小女孩激怒了，要是平常在公司，可没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他强压着怒火，瞅瞅眼前这个可恨又可怜的小女孩，冷漠地说道：“既然没丢钱，那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哭，要哭，回家去哭呀！”

听了这句话，小女孩哭地更带劲了，半晌，才喃喃地说：“叔叔，明天就是母亲节，妈妈最喜欢百合花了，我想用攒下地钱给妈妈买一束百合花，但我的钱不够，花店的阿姨又不肯把花赊给我，叔叔，您也是来给妈妈买花的吧！您能借给我10元钱吗，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母亲节？妈妈？他的心被小女孩的话深深刺痛了，他想起母亲最喜欢红色的康乃馨。于是，他快步走进花店，替小女孩要了一束百合，又要了一捧红色的康乃馨，把百合花递给小女孩，还未等小女孩将“谢谢”说出口，便头也不回的径直向前走去。

天阴沉沉的，闷热的空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越走越快，像逃离地狱般逃离着这个地方“叔叔，您也是来给妈妈买花的吧！” 小女孩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妈妈？礼物？他想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词，自嘲地笑了起来。自从六年前离开了家，他从未给妈妈打过一个电话，更不要说送给妈妈什么礼物了。从不起眼的小职员到如今的总经理，从最初的饥肠辘辘到如今出入各种星级酒店，他摸爬滚打，勾心斗角，处心积虑，心早已被名利和世俗打磨的波澜不惊，此刻，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懊恼。看着手中的康乃馨，眼前浮现出了他离家时的一幕，他决定回一趟老家，无论如何，也要在母亲节赶到家里，将这捧康乃馨送给母亲。

天色越来越暗，风鬼哭狼嚎的吼了起来，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黑沉沉的天像快要塌下来了。一声响雷，天像被炸了道口子，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往日喧闹的街道显得异常冷清，楼房和树木随着天色变得灰暗起来，他像一只孤独的甲虫，驱车追赶着夜幕，看着副驾驶座上鲜红的康乃馨，不由得想起六年前的那个夜晚。

六年前，他刚从学校毕业，经过考试和选拔，他终于如愿考取了家乡的公务员，然而，当他走进政府大院的那天，现实却与理想相去甚远。每天，他都加班加点的爬格子，赶材料，作报表……领导的冷漠无情，同事的冷嘲热讽，把他原本炽热的心激的冰冷。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那天，依旧下着雨，他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值班，埋头整理着文件。忽然，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送到了他面前，“知恩，你看你都瘦了，趁热喝了吧，我把家里的那只老母鸡宰了，来给你补补身子。”母亲关切的说，他头也没抬，摆摆手。“知恩，趁热喝了吧!妈特意给你熬的，补补身体。”母亲再次将鸡汤递了过来。“我不喝！”他坚定的摇摇头，推过鸡汤。“哎……这孩子！”母亲无奈的叹了口气。当母亲第三次将鸡汤送到他面前时，他刚好起身去取文件，一不小心，撞上了母亲手里的汤碗，鸡汤撒在了文件上,他瞬间暴怒了，一把掀翻了档案，拿起桌上的文件，狠狠地向母亲砸去。“你给我滚，要不是你，文件就不会被弄脏，这份工作，我没法干了！”母亲颤颤巍巍，一个趔趄，诚惶诚恐得望着他，他却摔门而去……

第二天，他便写了辞职信，坐上了去省城的班车，这一去，便是六年，从此，再无家乡的半点音讯。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打的车窗啪啪作响。他无法想象母亲当时是如何冒着雨走了几十里的山路给他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鸡汤，更无法想象母亲在受到惊吓和打骂之后，是如何踉踉跄跄地回到家的，要不是小女孩今天的话刺痛了他，化解了他早已冷漠冰封的心，他怎么也记不起明天是母亲节，更想不到要回家去看看母亲。

快了，快了，他心里默默的数着，18公里，17公里，16公里……，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眼前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又是一个霹雳，倾盆大雨瞬间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不大不小的漩涡，天空显得特别沮丧。终于，他来到了自家的山路旁，看看表，已是凌晨3点钟，看着车窗外猛烈的风雨，他突然间有些犹豫。他迟疑着，缓缓的打开车门，慢腾腾的向前迈着步子。呼——呼——狂风伴着急雨，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吹打在人脸上像针扎一样疼，他紧闭着嘴，风却像是一只有力的手，令人窒息，逼迫他不时地张一张嘴。就在这一刹那，雨顺势落在嘴里，说不出什么味道，但有几分苦涩。就这样，他一深一浅、跌跌撞撞地踩进泥里，用自己的西装拦着那一捧康乃馨，深怕一朵朵鲜花被风雨吞噬。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了自家低矮的土房，他思家的心像个孩子似的欢呼起来。六年了，家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一丝变化，这个小屋，承载了他与母亲多少欢乐。小时候，他在灯下读书，母亲就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给他纳鞋底，等他放学回来，下地干活回来的母亲就在锅灶上给他做着饭，烙着干粮，每当他受人欺负，母亲总是背着他偷偷的摸着眼泪……而他，却从未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那天，还动手打了母亲……想到这些，他的喉咙有些堵塞，他恨不得一脚踏进家里，向母亲认错，然后把母亲接到省城，让她享享清福。他想，当母亲看到他城里的大房子、豪华的家具、熠熠发光的钻石，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

风呼呼的刮着，响雷一个接着一个，大树被风刮得痛苦地摇着头，呜呜地哀鸣，小草被卷得难过地埋下头，吱吱地哭泣。路上的雨早已汇聚成一条条小溪，断了线的雨柱像一条条狂舞的皮鞭抽打在他的身上，他踉踉跄跄，有几次，差点滑倒，终于，他来到了家门口。他走上前去，抬起手准备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他想象不出母亲此刻在干些什么，于是，他推开门轻轻的走了进去。刚进门，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家里不知何时，已设起了一个简易的灵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他的目光停留在母亲遗像的一刹那，他差点晕了过去，一道闪电劈下，刺目的白光下，母亲的目光显得那样哀伤，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红色的康乃馨散落满地，在风雨的吹打下，顷刻间，花瓣变得支离破碎……

“刘知恩，你还知道回来，要不是你，你母亲也不会死！”还没等他缓过神，一巴掌已重重的将他打倒在地，“是你害死了你母亲”，又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打这种畜生有什么用，再怎么打，也换不回惠兰的命！”他定定神，听出是舅舅和舅妈的声音。他一时之间有点语塞，“舅舅，我……我……错……了……，你……打我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点”

“唉—”舅舅放下了颤抖的手，一行清泪留了下来。

“知恩，你怎么不早些回来，就在昨天，你妈妈……她……去了……临走前，她嘴里还不断的念着你的名字”舅妈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妈……妈……，您睁开眼看看我呀，我是您的儿子知恩呀……”他爬在棺盖上，痛哭流涕。

“不是你舅舅和舅妈打你，怨你，知恩，你也太狠心了，六年了，连个电话也不给家里打，你知道吗，自从你走后，你妈就彻夜失眠，即便困得睡着了，半夜也会喊着你的名字从梦里惊醒……她天天自责，一直向我们诉说着自己的过错，说是她把你逼走了……”舅妈抽泣着说。

听到这些，他一下瘫软在地上……

办理完母亲的丧事，他从公司辞了职，卖了省城的房子，买下一块地，种植起了大片红色的康乃馨。每天早晨，他都会采摘一捧新鲜的康乃馨放在母亲的坟前。

作者简介  作者：马华，机关公务员。

依菏菲菲

感恩要趁早，不要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文章很现实，耐人寻味。